Existential Dilemma
À Bout de Souffle, 戈達爾的《筋疲力盡》，向我們展示了這樣一個存在主義的困境。女主人公Patricia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為自己不自由而不開心，還是因為自己不開心而不自由。她忽而激烈的抵觸追求她的Michel，又忽而對他投懷送抱，到最後甚至把縈繞在自己身上的哲學問題拋給了這個男人。Michel，如果以傳統的眼光來看的話，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流氓，他若無其事的殺掉一個警察，又若無其事的在巴黎的大街上閒逛，與女孩打情罵俏。第一次看完整部影片，我心裡面是有一個大大的問號的，作為「新浪潮」的開山之石，在鼻音濃厚的法語對話和單調乏味的黑白色彩里，很難不感到昏昏欲睡，全片也似乎沒有一個明確的情節，或者說沒有一條顯著的故事線，以至於我回倒了好幾遍，找到一個個自認為關鍵的情節點開始梳理，卻也覺得不知其所。就是這樣的一部影片，在電影史上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那時的我還不瞭解電影歷史，雖然早早的瀏覽過一遍《認識電影》，書裡面講述過的剪輯手法也好啦、場面調度也好啦，全都拋之腦後了；也不瞭解60年代的法國和西方世界的左傾運動；更是不懂哲學啦，什麼存在主義、荒誕主義之類的，加繆？聽說過，也看過《局外人》，但也僅僅是局限於豆瓣讀書TPO100的程度，還在貴國牆裡面念高中的我哪裡有機會去瞭解《局外人》的創作背景和加繆本人的故事——完全是當作一個獵奇而乏味的、翻譯腔明顯的小故事來讀的。
所以，當這個世界一點一點向我撕開它的偽裝，讓我得以將之前所見的斷片拼湊起來，就像殘缺不全而尚未完成的拼圖的那樣，我也時常感嘆這背後複雜的玄機，人文，自然科學，工學，藝術，他們之間的聯繫是那麼的緊密，與我正在積極探索的領域相對應的，我的愛好也在不斷的變化之中。自高中開始，我就一直有種奇妙的「未充分準備好」的感受，其形成之初因，大抵是對於高考這場容錯率極低的試驗的自適應。直到高中畢業後第四年的今日，我也常常夢到高考迫在眉睫但我語文/數學/…還完全沒有復習這樣的場景，這樣的情景對於我的潛意識來說是個非常糟糕的狀態，以至於每每夢到類似的場景我都會感到全身緊繃，絕望和無助。到現在，我也為這種「匆匆準備」的心理預期而累，倒也不是我每日都被自己內心壓迫著去工作、去學習，而是我在大部分休憩的時間也感到一種稍縱即逝的不安感。日復一日的假定自己沒有「準備好」，沒有做足夠的工作去應付專業課的考試，沒有準備好托福、日本語能力測試，不單是各種測驗，這樣的「應試思維」誠然已經延展到了我生活中的每個部分，我的愛好，我的人際關係，我的職業規劃。我會因為這周沒有看完某幾部特定的電影而自責，會因為不自知的玩了一下午遊戲而沒有按照計劃學習法語/德語而深深懊悔，甚至會由於最近兩三天沒有攝入足夠的膳食纖維坐立不安。焦慮就是這樣overwhelming。最近一段時間，則是因為畢業設計的問題，每天都寢食難安，下午夕陽西沈的時間，孤獨、恐懼、荒誕，令人毛骨悚然的情緒盤旋在我的房間裡面，我感到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
那麼是沒有意義的嗎？所以我最近開始探索哲學這一方面了。老實說，哲學的著作是非常乏味的。ZJU有一門《希臘羅馬哲學》的通識課，我試著去讀過亞里士多德的《尼各馬可倫理學》。無果。太令人感到無趣了。我想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翻譯的問題，歐洲語言按字翻譯成中文的時候總是繁瑣冗長的，formidable and daunting. 我們的思緒就在繞來繞去的中文表達里迷失，然後飛到書本之外去了。我不清楚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有這樣的經歷。正好今日在家中做一些清掃，我翻到了學生時代曾購買過的「村味」封面和排版的文學名著們，如《愛的教育》《巨人傳》等，總之，感謝貴國義務教育階段的「世界文學名著」，那些拗口而難記的人名，深深的勸退了我，有點不好意思的承認，我幾乎從未完整的讀完過任意一本翻譯過來的「文學名著」，現在個人對中文譯本的抵觸和排斥、至於看書一定要找到對應的英文、日文原版來翻看，大概由此起吧。希臘羅馬時代哲學讓人昏昏欲睡，但二十世紀的哲學又是那麼有意思，譬如存在主義，它講到是我們每個人在生命中不斷作出的選擇塑造了我們的本質，我們不是生來就是善或惡的，這是多麼有趣啊，我最近這段時間一直在思考這些問題，以前就根本沒有這樣的想法，現在——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我也算是切身實地的體會到了世界的「Absurdity」，從而想要更加清楚的理解我們的生命。認識到哲學的趣味，還是因為去瞭解了大量的影視作品背後的創作思想。好的作品，它結合了藝術、音樂、歷史、哲學，把創作者吃過的無數偉大的作品提煉、發酵，再澆築成新的摩天大樓。伍迪艾倫把大文豪們的風流軼事都拍進了《午夜巴黎》，荒木sen sei用自己喜歡的搖滾樂隊及其作品名來為自己漫畫里的人物和招數命名，《猜火車》的背後是貫穿整個90s頹廢而輝煌的Britpop，Rick & Morty 整整四季的無釐頭的平行宇宙歷險都是為了探討存在和荒誕的無數種可能性，甚至你可以說《Magica☆Madoka》和《Steins:gate》就是宅文化寄居在宅文化之上像珊瑚蟲形成環礁一樣最後開出的絢爛的花。類似的例子太多太多。
所以，我目前繼續活下去的理由，是為了「瞭解更多」。我想瞭解這個世界，這個宇宙。想看到意識形態和政權的交替，想聽到美妙的音樂、讀到更抓緊人心的故事，我想見證人類這樣的有機生命體創造出Cyborg硅基「生命體」的時代。我的選擇，造就了我本身，那我本身就更像是一個觀光客吧，我也希望自己是一個觀光客。這是到今天為止的我的想法，隨著我學到更多的東西，它還在飛速的改變之中。
附：